鋼筆

什麼叫做這樣是為我好！你又不是我，怎麼知道這樣對我最好......




「像你這樣的人，一定不會因為愛情受過傷吧！」朋友的語氣，倒是相當篤定。我想，在他的眼裡，大概我從一生下來，應該就是這樣的個性才對。
至於，我是不是有真的愛過什麼人，老實說，我...真的有點忘記了。
扣除掉肉體上，一夜的歡愉之外，可能性無疾而終的曖昧，或是拉著我的手，含情脈脈說愛我，卻也同時拉著別人手的人，真是不勝枚舉。
所以，愛...對我而言，到底有沒有實體價值，其實很渺茫。


經過了幾段若有似無的感情後，我開始想不起來，我，上一次為某個人心跳，是什麼時候了。
總之，日子一樣過，工作一樣忙碌，許多事情，好像有跟沒有，也都無關緊要了。


一如往常，約下午2點才來進公司，Joan先把我叫進辦公室，想來個精神訓話之類的：「你這樣，是想逼死誰？」
照慣例，大小姐先倒了杯咖啡，放在我眼前，我揉了揉還沒睡醒了眼睛，準備接受轟炸。
「我們委外的公司合約，上星期就到期了，我不打算續約。」居然沒有要訓話，只是正常的公事討論！？
「之前的工程公司，麻煩挺多的，我看了一些其他公司的紀錄之後，決定跟另一家簽約了。」我記得，這些事情的討論，應該不是我的範圍啊！他大小姐決定的事情，我又插不上手，幹嘛煞有其事跟我說這個？
「今天要去拿附約，你去吧！」她一副武則天下令的樣子，我是不是應該回答：「萬歲萬歲，萬萬歲...」
我是很想跟她說：「這樣的事情，你叫助理去不就好了。」不過，她那種讓我有點害怕的微笑，我還是乖乖答應，比較不會出事。
「哪一家？」幾間合作的公司，我應該都有接觸，如果是最近評估的那幾家工程公司，我也應該都熟。




『全輝水電工程』
好了，我知道我的懲罰是什麼了。




回到辦公室，我隨便翻一下附約的內容，心裡，卻在想別的事情。
要說在想些什麼，好像也真的沒有想什麼。只是，對於又要接觸，那個熟悉再不過的名字跟人，我...感覺中，有陌生的熟悉。
這應該是Joan對於我最近放蕩的生活，跟無心工作，想來個『有效打擊』吧。
總之，從最後一次跟他見面到現在為止，好久...好久了。


『王姓人士』


「如果，不是工作的關係，我們還會見面？」打給阿生的時候，他沒有很驚訝，我想，他應該也提前知道了。
總之，我約在公益路上的某間日式料理，離他們公司也近。
在我們點的東西還沒上的時候，他問的問題，依舊讓我答不上來。
他，好像沒有改變多少，除了短髮根上幾許的白髮，額頭上幾條淺淺的皺紋，更顯成熟老練的眼神外，真的，改變不多。而改變最多的，應該是這些日子以來，那些墜落看不見深處的想念，還有曾經堅守住，心底最後的那片柔軟，稱之為『愛』的地方吧。
不是沒了感覺，反而是感覺更多了！多到，我需要逃避注視他的眼神，才能確保，我不會無意間流露出，那麼溫柔的微笑。


我在想，他剛剛問的問題，我應該怎麼回答才好。
「總是，需要理由啊...」我回答的有些心虛，面對他，我好像總是如此。只是，我沒想到，在經過那麼多事情與這些時間後，我依舊還是如此，面對他時，那麼樣無可奈何。
如果，我不會是我，而你，也不是你，那我們，是不是會快樂點。




可能是因為昨晚喝多了，我有些宿醉，面對桌上的料理，我只是偶爾動動筷子，沒多大胃口。夾了塊生魚片，沾了芥末後吃下，嗆鼻感一上來，瞬間紅了眼睛，眼角流下淚...
「我記得，你又不喜歡吃沾了芥末的生魚片，幹嘛硬要吃啊！」他伸過手來，用大拇指擦去因為嗆鼻流下的眼淚，順便捏了我的臉一下。動作有點親密，我也沒有拒絕的意思，只是笑。
「又不是以前了，有些習慣總是會改變啊。」事實上，這頓飯，已經快要感覺不出來，是普通的談論業務用餐了。


他喝了口茶，把身子往後躺在椅背上。嘆了口氣說：「那...對我也一樣嗎？」
這一瞬間，他主動提起，關於那些懸絲憑弔的過往，讓我回想起許多事情，宿醉的酒意，似乎更暈了些。


慣性流浪，像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。
對於感情，總是設下重重的防備，不輕易讓人靠近。
而是為了什麼樣的東西，人、事、物，在堅持著，沒人清楚，也沒人想知道。




「附約的內容，你如果都看過了，那就簽個名吧。」只是無法面對你，我也無法面對自己。
「用工作逃避我的問題？梗太老了。」強迫我面對，又想如何呢？
他稍微沉思了一下，站起後買完單，對我甩了個『跟我走』的頭部動作（你才老梗哩！），就走出了餐廳。我慣性的跟著他的背影，身體的自動反應。我沒有很想抵抗這樣的感覺，知道自己被引導的感覺。我...有點開心。這些日子，我自己走的很累，或許有個人在前面，讓我可以有前往某件事情的力量，我打從心底，感到很高興吧。
所以，當他什麼都沒說，只是一直往前走的時候，我心甘情願跟著。
「不問我，要帶你去哪？」走到停車場了，才問。
「我也拿你沒輒，就算不要，你會這樣就讓我走？」老實說，我今天是坐計程車出來的。
「學聰明了...」他按了一下手裡的遙控器，眼前的B牌轎車，BB兩聲後，車門的中控打開了。
「有老闆的樣子了，開轎車了你...」我忍不住笑，有些懷念以前『赤兔馬』載卡多，在中港路奔馳的感覺。
不過，打開出車門之後，我才發現，這車，不過是『赤兔馬』的升級版，基本上，混亂跟塞滿東西的內容，還是跟赤兔馬一樣。
「你也收一下...」我把放在副駕的工具、菸、檳榔、阿比空瓶，還有一堆報價單跟其他單據，都收了一下，放到一樣堆滿東西的後座，才坐了上去。
不過，很奇怪喔，我沒有討厭或是感到煩躁的那種心情，只是邊收邊笑，他也只是在旁邊笑嘻嘻的讓我收完，沒說什麼。我的那些感覺，忽然退回了很久以前，像是甘願，又像是抵抗不了的自動控制。
「又沒有人會坐在我旁邊。」他這話倒是下的挺篤定的。
總而言之，在我跟阿生都上了車子，他發動車子，我點了菸，一樣遞給他的時候，我才出現『我幹嘛要這樣做？』的疑問。「我還是只習慣你這樣。」這老大爺，似乎因為這樣，顯得很開心......


車子筆直的開在中港路，看這方向，應該是要去都會公園聊天。因為，我不住東海那附近了，他應該知道，而我能想到還能走這條路的理由，只有這樣...。
沒料到，車子一個右轉，B牌赤兔馬，就拐進了這家『威尼斯汽車旅館』！！！


時間：04：05
地點：中港威尼斯汽車旅館
人物：我與王台生
戲碼：.........


「這位大哥，大白天就來汽車旅館，是想逼死誰？」現在是怎樣？
「你想到哪裡去了！（嚴肅樣）我是要來洗澡的啦！早上我去在工地忙到剛才，來洗個澡也不行喔！」最好是『洗個澡』，笑得那麼詭異啦！還有，這是什麼理直氣壯的口吻......。
好了，這下我總不能再說什麼了，搞不好，他就真的喜歡來汽車旅館花錢洗澡，我是要說什麼。


看他付賬，金額是4500新台幣。直接往最裡面開，表示這間『小套房』是等級VIP的『QK室』。
停好車關上門，他邊解開衣服的扣子，邊走上樓，我只能拼命的讓自己相信，『他真的只是要來洗澡』，這樣荒唐的話。


打開了二樓，隔著扇裝飾拉門的房間，只看見他的衣服跟褲子脫下被丟在旁邊。浴室嘩啦啦的水聲，跟房裡制式化放著的紓壓音樂，讓我實在不知道該做點什麼，只好點起菸，打開電視。偏偏，一開電視，就是A片裡的女孩子，在電視聲音全開下，被撞擊的大聲尖叫！！！（我的媽啊！就算是演戲，你也叫的太淒烈了！）
「你看什麼A片啊！」阿生從浴室探出頭來，我只好一臉無辜樣。
「進來洗啊！我錢都花了，4000多ㄟ！你還在那邊看A片！」他一口氣叫小弟的樣子，當我是誰啊！


我把電視關上，本想就休息一下，等他出來我再進去洗，隔了一會兒，他乾脆直接站出來（>///<），一口子說：「幫我洗背！」又了走進去。我差點就回答：「是！皇上...」了。


開玩笑，以我堂堂張某某，闖蕩江湖閱人多年，我會那麼乖乖聽話，走進去幫你擦背！？
是的！我乖乖走進去後，正在幫皇上洗背......，而這位太上皇先生大老爺，在蓮蓬頭的鏡子前，舒服的閉著眼睛享受。


在假借擦背之名，行亂摸之實前，我一直想不太起來，我好像應該介意些什麼事情，只是，摸著摸著，我也忽然不想了解了。


『如果是你，我可以...』


「你...跟之前，不一樣了。」他俯身在我的上方，房間的燈光微暗，我模糊地看不清楚他的臉。
沖身體時，他濕潤游移在我嘴裡的舌頭，是那麼清晰的感受，我就該知道，我早先前，其實是在介意什麼。只是，在遇見了那些人，那些事情之後，我，對於不管他的家庭或是性向，都已經免疫了。
「哪裡不一樣？」我明知故問。
「這次，你看起來很爽！」王台生！我上輩子是欠你什麼了？


炙熱相對，流出不知名潤滑的液體。在與我構造相同的身體，上下磨擦後，濕滑沾滿了腹部跟大腿，呼應起伏相同的身體頻率，興奮的顫抖。
只是順著身體往下，在舌間的移動，感覺喘息的快與慢。在到達目標峰頂滿溢出的春水前，似乎能嗅見，潮騷腥羶的費洛蒙香味，在我的呼吸前，持續地撞擊我的鼻尖。


他依舊俯身在我上方，在昏暗的房間燈光照射下，我只是感覺，他腹部跟跨間的毛髮，在我的臉頰廝磨著，他半撐著身體，輕慢前後移動，避開我牙齒的刮疼感。而隨著他身體擺動頻率的快速，在最後一下頂碰咽喉的深處時，那溫熱的汁液，在有如幫譜的擠壓中，直接地，噴發進了我地嘴裡，他身體流下的汗水，一樣沾滿了我的臉，濕了我旁邊的床單。
他移下身體，吼叫得有些乾燥的嘴唇，貼上我還含著腥熱液體的嘴，舌尖持續攪動分享，那滋味，有如酒精濃度24％的MALIBU椰子酒一樣，嗆鼻卻帶著某種甜味。
甫後，他有些粗糙的手掌，滑動在我流著汗的身體，在技巧熟練的肆意套弄下，我傾洩咬牙肉體能承受極大的快感慾望。


「爽嗎？」他先開口了。
冷氣還是吹著，我沒看錯的話，遙控器上顯示22度。只是，我跟他，都還在流汗，不是室溫，可能是身體的熱吧。
「很爽！」真的，我很爽...。
「我是你遇過的人，最棒的嗎？」他還是躺著，只是側過身來。即便燈光有點暗，我還是看出他眼睛裡，對於答案可能會有的認真。
其實，我很明白，這問題怎麼回答才好。也該說，每個男人，好像都會這麼問。
「我記憶裡，你根本沒人比得上。」我是有些誇大了些，有記得才算，我沒印象的，就當我沒遇過吧。
「嘿嘿！洗澡去吧。」他爬起，往浴室走去，我則跟在他後面，也往浴室走去。


這速度似乎太快，對於舊情人相見後，應該要有的熟悉時間。只是，套句『夜色太長，而時間太短...』，又該要有多少時間，是需要陷入那些悲情回憶的呢。
我真的想過，至少，我在心裡演練過很多次，如果，真的能重來一次，我是不是還會有像當初一樣的想法，只是在遇到那些事情後，拼了命的只想把他推開，而不去保護自己想要的東西。
而當初的立足點，在我現在看起來，我實在不認為，我是那個非得要放手的人。因為，早在他所謂的家庭出現前，我就在了。既然如此，那...怎麼我會那麼輕易就失去自信，輕易轉身。


時間，果然會讓人想清楚許多事情，我想，經歷也是一樣的。問我，現在還想不想跟他在一起，我應該會笑著回答：「高興就好了，在不在一起，我沒差...」時間，真的改變太多事情了。


洗完澡，擦乾身體後，他坐在床邊，我跟著坐在另一邊，離的不會很遠。現場有點安靜，只剩環繞四周的音樂。剛剛不是還挺熱絡的，現在又是怎麼了？
又過了一會兒，他終於忍不住，轉頭過來說：「我要抽菸！」我有點莫名其妙：「你要抽就抽啊！」
他一副你怎能忘記的表情，說：「當然是你要幫我點菸啊！」幹你娘哩！什麼叫『當然是』......


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？」他抽著菸，把房間的音樂，調的小一點。
「嗯...」我跟著點上菸，喝了一口從冰箱拿出來的礦泉水。
「那時候，為什麼你會忽然離開？」接過我手上的水，他跟著喝了一口。
「我...感覺這樣，對你最好。」我......。


『什麼叫做這樣是為我好！你又不是我，怎麼知道這樣對我最好。』


我一直在想，很多人都太過自以為是了。其實，包括了我，有時在跟別人講一些事情，也都會有那樣的心態，『我都是為了你好』。但是，在很多時候，我其實相當討厭這樣的說法。父親逼我跟他去工作，他說是為我好。主管對於我的工作態度，一再要求勸說，也是為我好。於是，在感情世界裡，我也總是說：「這都是為了你好。」因為，出現在感情世界裡的人，常這樣說的時候，我也不禁這麼認為。
如果，真的是為了對方好，那...對方真的會認為比較好嗎？讀書、工作、生活，這無庸置疑，唯獨感情，這界線實在太過模糊了。


在當時，我總感覺，王先生的人生，應該是要『正常地』，跟某個女孩子，談戀愛、結婚、生個孩子，完成一個社會上，所謂『家庭』的模樣。
對於，我這個忽然出現的異數，我打從一開始，就已經先對自己的存在，有過多的質疑了。所以，當我看見王台生的那種不確定性，跟我從小到大，眼裡看見與腦中根植的『傳統愛情圖像』時，我就停住了腳步，無力爭取一樣的離開。
我始終，認為這樣最好，他有了個家庭，老婆，孩子。我只要負責當個『外人』，這位置，反而簡單多了。




離開汽車旅館，我一樣在他的車上，他可能在想什麼，或是氣什麼，悶葫蘆似的沒出一句話，只是偶爾伸過手來，表示他要抽菸......。（點菸機！？）
我還是有些問題想問，只是，他好像從之前，就一直不喜歡提起這些事情...『家庭』。
不過，既然他沒有要提起的意思，我好像也不方便去問。反正，我對現在這樣的感覺，也不討厭，就等他要說再說吧。


「真的不要吃晚餐？」阿生在送我回到工作室的樓下前，就一直不斷有意無意的說，想約他們公司的員工去吃飯，剛開始我沒聽懂，沒什麼意見，看我沒反應，他接著才說：「你不要一起去嗎？」這樣的話，只是，我除了要跟Joan報告全部的進度之外，還要把所有的合約都確認過才行，真的去不了。很遺憾，我只能回答：「我還要回公司跟老闆開會。」我自己本身，也有點事想Joan聊一下天啦。


送我到工作室的樓下，他點頭表示再見。我下車後，他直到我上了二樓，才把車子開走。
一步一步走上二樓，我對這樣的感覺，其實很開心。雖然，我不太相信熱戀的感覺，但...現在這樣好像品一口好茶的感覺，反而有更值得回味的喉韻吧。


「現在不是晚餐時間？你那麼早回來幹嘛？」這居心叵測的女人，看見我走進他的辦公室時，其實小慌了一下，約5秒。
「故意的？」我想，Joan應該很清楚，我在說什麼。
她先遞根菸給我，再倒了杯黑咖啡，走到旁邊的發沙坐下。
「我...很久沒看見你那麼有精神了。」她邊說邊點上菸，有些高興了笑了下。
「我都很有精神啊！」喝了口熱的黑咖啡，苦味不是很重。
「是給人的感覺，你這時候給我的感覺...」抖掉菸灰在煙灰缸裡，沒個準，煙灰有些灑了出來，在黑色的茶几上，很整齊的散開，成一點一點的形狀，像星星不規則的排列。


回到自己的辦公室，打開電腦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。有嗎？真的有差那麼多嗎？不過是剛剛跟一個男人的肉體接觸，就足以讓我的某種感覺，形成奇妙的化學變化？看樣子，針對的對象，果然有很大的差別。


對啊！分歧的另一個選擇，會是怎樣的人生呢？我，很想知道......